血顺着面具裂痕滑落,滴在棋盘中央的白子上,晕开一圈暗红。云拂雪指尖仍压着那枚染血棋子,残碑在识海深处嗡鸣,金光未散,却不再显文。她知道,那一子落天元,已触到了某道看不见的线。
地脉震颤未止,砖缝间渗出幽蓝火丝,缠上她的足踝。她不动,只将灵血逆灌入残碑裂痕,碑体剧震,裂纹深处浮现出半行古篆——“镜中影,非虚妄”。
镜无尘站在破洞之下,黑袍猎猎,手中骨笛轻抵面具边缘。他未曾后退,也未再言,但云拂雪能感知到,那面具下的气息变了,像是被什么逼到了绝境。
“你若再藏。”她抬眼,声音不高,“它就要把我识海里的东西全翻出来。”
残碑金光骤闪,一道血丝自裂痕游出,直指面具眼孔。镜无尘猛然抬手,骨笛横挡,黑气喷涌,与金光相撞,炸出一圈无形涟漪。楚临渊靠在墙边,喉间幽冥火翻涌,逆鳞处裂开一道细痕,渗出金色血珠。
就在此时,镜无尘动了。
他一手抚上面具,缓缓将其掀起。
青铜剥离皮肉的声响极轻,像是陈年旧纸被揭去封条。面具下露出的脸,在残碑金光映照下清晰可见——眉骨高耸,鼻梁如刃,左眼金瞳竖立,右脸却布满暗红纹路,似有蛟鳞在皮下蠕动。
云拂雪瞳孔微缩。
那面容,与楚临渊有七分相似,却更冷、更锐,像是同一块玉雕出的两面——一面温润藏锋,一面凌厉外露。
楚临渊猛然睁眼,金瞳映出那张脸,喉间挤出半句:“你……为何与我兄长……”
话未尽,逆鳞剧痛,幽冥火倒灌识海,他再度昏沉。
镜无尘未看他,只将面具握于掌心,低声道:“我不是他。我也不是你该认的亲人。”
云拂雪指尖一收,棋盘上那枚白子“镜无尘”被她捏起,轻轻摩挲。她忽而笑了:“你怕的不是我推演,是你怕我看出——你和他,本就是同源而出的两枚棋子。”
镜无尘不答,只抬手一引,骨笛轻敲地面。
后厨三十口酒坛同时震颤,坛中尸体眉心齐齐浮现一道黑印——九根魂钉交错成符,正是玄霄真人袖中禁咒的印记。
云拂雪识海轰然炸开。
前世记忆如潮水倒灌——她被锁在诛仙台上,玄霄真人执剑剖她脊背,剜出天灵根,血滴落阵眼,绘成一道符纹。他低语:“此血,可封星纹,可启天门。”
她咬破舌尖,无垢灵血自齿间溢出,强行镇压识海风暴。残碑震颤,碑文血丝游走,拼出八字:“天灵根为引,三十魂火为锁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她缓缓睁眼,目光如刀,“这些尸体,不是替身,不是傀儡……是魂火容器。”
镜无尘冷眼扫过酒坛:“玄霄需三十道纯魂火,才能重启诛仙阵。可活人魂火不纯,死人魂火易散,唯有用你的血,封入复制之躯,再以尸蛊寄生,炼化百年,才能凝出一道无垢魂火。”
云拂雪冷笑:“所以他杀了我三千次,只为炼这三十道火?”
“不止三千。”镜无尘声音冷淡,“是三千七百二十一回。每一世,他都用你的天灵根血,种下一道魂钉,埋入不同躯壳,等你轮回归来,再一一唤醒。”
残碑金光暴涨,碑面血丝狂舞,竟与虚空共鸣。云拂雪猛然抬头——三十具尸体同时睁眼,眉心魂钉印记喷出幽蓝火焰,火焰升腾,在空中交织成巨大阵图。
那阵图,正是残碑曾碎片化提示的“诛仙阵”全貌。
阵眼位置,赫然烙印着她的天灵根符纹,与她识海中的星纹同源同形。
她站在阵图之下,像是站在自己命运的祭坛上。
“所以。”她声音极轻,“我不是来破阵的……我是阵眼本身。”
镜无尘终于转身,直视她:“你若毁阵,魂火反噬,三界灵气将断。你若启阵,玄霄便可飞升,重塑天道。你选哪一条?”
云拂雪未答,只将指尖灵血抹上残碑裂痕。碑体微震,一道新文浮现:“血启天门,逆鳞为钥。”
她忽然笑了:“他以为钥匙是楚临渊的逆鳞?错了。钥匙从来都是——我的痛。”
她抬手,将残碑虚影覆于心口,灵血自七窍渗出,却不落地,反被碑影吸入。残碑金光暴涨,竟与诛仙阵图形成对峙之势。
镜无尘眸光一凝:“你疯了?以灵血催碑,会引动前世所有痛觉反噬!”
“我知道。”她声音平静,“可只有痛,才能让碑文拼出真相。”
识海再度炸裂。
画面闪现——她站在倒悬城之巅,脚下是亿万修士怨念凝聚的金丹;她跪在东海海底,手中握着半截断玉簪;她被抽骨炼丹,魂焚九日,听见初代守护者低语:“天梯需要活祭。”
每一道痛,都化作一道铭文,在残碑上刻下痕迹。
而此刻,三十道魂火在空中燃烧,映照出她前世每一世的死亡画面。每一具尸体,都是她的一次轮回终结。
她忽然明白——这些魂火,不只是阵法能源,更是她被抹去的记忆封印。
“你炼它们。”她盯着镜无尘,“不是为了杀我。是为了用我的血,重启诛仙阵,再用我的痛,喂养天道。”
镜无尘沉默片刻,忽而抬手,骨笛横唇。
一缕笛音响起,低沉如骨鸣,直透魂魄。三十道魂火应声而动,在阵图中央凝聚成一道人影——玄霄真人执剑而立,却只是幻影,无实体,唯有双眸清明如真。
云拂雪冷笑:“连真身都不敢来,只敢藏在魂火里看戏?”
幻影未答,只抬手一指,点向楚临渊心口逆鳞。
刹那间,楚临渊猛然睁眼,金瞳暴涨,幽冥火自逆鳞喷涌而出,竟与魂火产生共鸣。他喉间发出低吼,似在挣扎,似在抵抗某种召唤。
镜无尘迅速抬手,骨笛横扫,一道黑气击向幻影。幻影消散,魂火重归阵图。
“他快醒了。”镜无尘低声道,“玄霄已开始牵引逆鳞之力,若再不行动,楚临渊会成为阵法的活祭品。”
云拂雪盯着那阵图,忽然抬手,将残碑虚影压向地面。碑影与棋盘重叠,金光与黑气交织,竟在砖缝间刻出一道新纹路——正是她前世天灵根的符纹。
“我不破阵。”她声音冷如寒铁,“我改阵。”
镜无尘眸光一震:“你疯了?改阵需以魂为引,你若强行扭曲阵图,识海必碎!”
“那就碎。”她指尖划过残碑裂痕,灵血渗出,“反正我这一千年来,活得也不像个人。”
她猛然抬手,将灵血灌入碑影,残碑金光暴涨,竟与诛仙阵图形成拉锯之势。阵图开始扭曲,阵眼符纹缓缓偏移,不再指向她,而是转向楚临渊心口逆鳞。
镜无尘猛然上前一步:“你做什么?!”
“换钥。”她冷笑,“既然他说逆鳞是钥,那我就让他信以为真。”
楚临渊喉间幽冥火翻涌,逆鳞处裂痕加深,金色血珠不断渗出。他似有所感,低喃:“别……别改阵……你会死……”
云拂雪未回头,只将指尖血抹上残碑,轻声道:“我若不死,谁替你挡这一劫?”
残碑金光与阵图对冲,地脉震颤加剧,屋顶瓦片簌簌坠落。镜无尘站在破洞之下,面具握于掌心,左眼金瞳凝视着她,右脸蛟鳞微动。
他忽然抬手,将面具重新覆上脸庞,只留下左眼金瞳外露。
“你改不了命。”他声音低沉,“但你可以——让执棋的人,看一眼棋盘之外。”
云拂雪抬头,残碑金光映照下,她看见镜无尘的金瞳中,倒映出一幅画面——三十三重天上,一道金粉飘散,聚成玄霄真人面容,正冷冷俯视人间。
她忽然笑了:“好。那就让他看清楚——这一子,我落在此处。”